被中介逼到去闲鱼租房的年轻人

「为什么我要在闲鱼上租房子，因为我不想被中介骗。」几乎和每一个北漂一样，肉肉说起租房的糟心事，滔滔不绝又哭笑不得。

从阴暗潮湿、衣服发霉的自建房，到被中介骗钱、遇奇葩室友的合租房，再到假装房东的真中介......肉肉深切感受到，租房是残酷社会丛林的全方位体验。

闲鱼，只是这片丛林一角。被捕者，从来都是年轻人。

连续两个房子，肉肉都在闲鱼成功租到了房东直租。对此她并不以为傲，甚至觉得有点糟心。

像肉肉这样，对中介说「不」的人不在少数。据克尔瑞数据显示，倾向于选择“房东直连”的方式进行租赁，占比超70%。2020年租赁企业“暴雷”事件频发，蛋壳的暴雷更使风波不断的长租行业蒙上一层阴影，导致租户对机构租赁产品信心降至冰点。

没有中介费、房屋家具状况较好、沟通更直接，是房东直租显而易见的好处。对于租客来说，房东直租几乎等同于「靠谱」二字，也是众多中介在互联网上披着「房东直租」马甲的原因。

北京的租房需求量居全国第一，然而找到房东直租的房子并不容易。从十几年前的小广告到如今的互联网线上平台，租客、房东和中介三者的关系越来越紧密。专业的互联网租房平台多是龙头中介自建，左手有租客流量，右手有C端房源。然而互联网上虚假房源横行的现象，也被诟病已久。

不愿找中介的年轻人，把租房需求转嫁到了豆瓣、微博、闲鱼这些社交平台上。尽管这同时意味着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来筛选掉中介、公寓和假房东。据此前数据显示，2020年闲鱼拥有350万套在线房源，每天有近万人在闲鱼平台找室友。

即便在知乎看了几十篇租房避雷完全攻略，有过了成功租房经验，把各平台优劣分析一遍，也难逃套路。光筛选房东这一步，就劝退了许多人。

第一眼辨别方法是文案。大部分中介或者公寓会直接标明，但也有很多是假的。房子照片越精美、地段优越、租金还低的房子，十有八九是「钓鱼房」。

第二步则是查看发布人的个人信息以及此前卖出的二手物品。发布多套房源、刚刚注册的大概率可判定为中介。

肉肉遇到过伪装成房东的中介，「太真了，写着可看房本、中介勿扰，还反问我是不是中介，声称拒绝和中介对接。」直到到了小区门口，对方才亮出了中介身份。「来都来了，肯定还是要看的。」

找了一星期，每天晚上七点下班都去看房，肉肉和室友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房子，草桥的两居室，5000元。「这个房子是之前房东自己住的，装修质感很好，有家的感觉。」让她安心的是，合同里与房东约定了两年不涨房租，这是中介租房所不可能出现的承诺。

肉肉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要去闲鱼找房子，她的北漂之旅开始的并不那么美好。

肉肉毕业后的第一个住处，是舅舅帮她找到的。在打开房门的刹那，她几乎没有办法掩饰住失望的表情。

十里河的一层自建房，十几平米，窗户很大，但和对面的楼只有不到十公分的 距离。没有阳光，和地下室一样潮湿阴冷。唯一的优点是房租便宜，只有一千元左右。

舅舅看出来了她的抗拒，劝告她「我来北京时比这苦多了。门和窗户都没有的地下室，一个帘儿一张床，住了好多年。」

在这之前，舅舅一直是肉肉家的“传奇人物”。二十多年前，舅舅怀揣着借来的二百块钱来到北京。先是被传销组织骗到海南，拼了命跑了出来，又回到北京重新找工作。

当第一次挣了五百块钱还了债后，他破天荒地买了一瓶酒和烧鸡，在公园长椅上边吃边哭。「必须要干出点事来」的信念让他从销售到独立创业，有了自己门店和房子，一路摸爬滚打立住了脚。

上一代北漂的概念里，刚到北京的生活就是“一无所有”。馒头夹咸菜是日常餐食、租住自建房性价比最高、拼命工作就是为了挣钱。这样一个“过来人”的经验，肉肉不得不放在心上。

然而相差二十多年的两代“北漂人”，对于房子和生活的要求早已天差地别。

当肉肉的南方同事抱怨北京天气太过干燥，她回到家却发现行李箱里的裤子全部长满了白毛。

最开始的半年，留在北京的坚定让她忽略了发霉的衣物和不通风的窗户。但时间越长她越发现，同龄人都住在正规一居室，公司几乎没有人和她一样住在地下室或者自建房里。「其实也没必要非得住在这种地方。」

从自建房搬到楼房，这样的决定并不难做。

让她没想到的是，比自建房环境更恶劣的是中介的欺骗。

租房时说得好好的，交钱后转脸就不认人。这是她和中介打交道的感受。

基本上，中介一天就能带你看完备选房子，当天能催你下定。当时肉肉和中介约定了家用电器维修由中介负责，结果搬进去才发现热水器、马桶、洗衣机轮番出毛病。

「大热天洗不了澡、马桶是堵的、衣服洗不了，中介什么都不管。闹了几次后中介介绍了师傅，上门费就要二百元，还让我们掏钱买新的。」肉肉实在气不过，却也只能自己另找人维修，凑合过了一年。

两居隔成的三居里，室友鱼龙混杂。有的人半夜聚会闹闹哄哄，有的人进出从不关大门。「经常早上看到大门敞开，不安全也完全没隐私。」

让她最终爆发的是，退房时中介以家电坏了为理由不退押金。「从住进来之后，房子里除了燃气灶之外，没有一个是好的。自己掏钱修了，居然还要赔偿给他钱。」气不过的肉肉和中介大吵一架，押金却并没有全部退还。

「一朝被蛇咬」后，中介成了肉肉租房路上的黑名单，她用过豆瓣、微博、闲鱼、各种租房找室友的小程序。但尽管已经成功在闲鱼上找过两次房子，肉肉依旧觉得找房越来越难。

「闲鱼现在也商业了，前两年找十个差不多的房子有五个是房东本人。今年再找，只有三成了。」肉肉说。

但实际上，闲鱼并不是个去中介化的平台。2018年，闲鱼陆续与寓小二、全房通等公寓服务运营商进行合作，这些合作方发布的房源占据了闲鱼首页信息流的主要位置。「教你增加闲鱼租房帖子曝光率」的课程成为全房通与寓小二贴吧里最多的信息，

不靠中介的年轻人想要去闲鱼上租到真房源，同时也成了闲鱼与机构方的“收割”目标。

在租房链条上「去中介」并没有想象中容易。那些试图直接牵起租客与房东的互联网平台，发展的也并不尽人意。乐租、107间的融资历程均停留在2015年的天使轮，那年O2O创业大潮尚未退去。107间房目前仍在正常运营，而乐租早已消失不见。

从最初的懵懵懂懂到如今的避坑达人，北漂三年，肉肉几乎每年都要搬一次家。她会想起老家的大三居和租出去的房子，和北京完全是两个世界。一个是安稳且看得到边界，一个是自由又充满荆棘。

刚毕业时完全不在意的困难，三年过去，也成了生活焦虑的来源。还没像舅舅那样「干出来」，有时她也会反问自己在坚持什么。肉肉称，这次搬家最大的感受是如果在这儿有一个自己的房子该多好，这是她此前从没考虑的事情。或许买房，将是她下一个自我修炼之路。